朱子婚禮    （張筱惜 攝）

武夷山市五夫鎮(zhèn)朱子文化園內(nèi)朱熹雕像

建陽考亭書院是朱子講學之所

編者按

什么樣的中國文化符號，不僅遠播四海、貫通古今，還能在如今這個科技大爆發(fā)的新時代，成為智慧載體？八百多年前，一位老人在福建建陽的考亭書院完成了思想界的一次史詩級整合，其光芒照亮了后世至今。

這位先賢正是——大儒朱熹。

2025年10月18日至19日，朱子學與全球文明對話大會將在南平召開。福建日報《閩人智慧》欄目特別策劃《何以朱子 何以考亭》系列，用鮮活故事回顧朱熹的“創(chuàng)業(yè)”歷程，探討跨越八百多年來，朱子思想如何連接中國與世界。

本報予以轉(zhuǎn)載，以饗讀者。

八百年前，這位儒學“主理人”完成了思想界的一次史詩級整合

今天，故事就從建陽的考亭書院——這座聽起來像“高考沖刺班”的書院說起。

八百年前，“卷王”的初心

1192年，年過花甲的朱子定居考亭。本該含飴弄孫的年紀，他卻在此建了“竹林精舍”（1244年宋理宗賜名“考亭書院”），開始“瘋狂輸出”——不是為了刷存在感，只是因為他看透了南宋的“病”：貪官當?shù)?，外敵壓境，就連讀書人都丟了初心。他覺得，“病”根在“人心”，得先解決思想問題。

彼時南宋的“思想市場”是一個什么局面呢？

儒家“千年老店”招牌雖硬，但缺乏與時俱進的倫理綱常這些“核心產(chǎn)品”思想保守、包裝老舊。隔壁“佛家”和“道家”卻門庭若市，火爆異常，“思想市場”競爭格局發(fā)生重大變化。

這時，朱子選擇不躺平、不跟風，他決定干一場大的：給儒家思想這套老系統(tǒng)，來一次徹底的“版本大升級”。

第一步，“拆解競品，吸收代碼”：他深入研究佛道兩家的優(yōu)秀架構(gòu)。比如，華嚴宗講“月印萬川”，一輪明月照在萬千河流上，每條河里都有一整月。朱子巧妙“借鑒”，進一步闡釋了“理一分殊”——一個最高的“天理”（那輪明月），體現(xiàn)在萬物中就是各自的“分理”（萬川中的月影）。

第二步，“整合前輩專利”：他把北宋各位“思想大牛”的零散突破全整合了。周敦頤的“太極”、張載的“氣”、二程的“天理”，全被他打包進了一個叫“理氣論”和“宇宙論”的新系統(tǒng)里。

第三步，“編著國民行為說明書”：他開啟“卷王模式”，撰寫、注釋、編纂書籍70多部。他把“仁”“義”“忠”“孝”這些概念解得明明白白，小到老百姓怎么待人接物、婚喪嫁娶，大到皇帝怎么治國理政，塑造了中國人的家庭觀和禮俗觀。

在朱子不舍晝夜的工作強度下，“儒學系統(tǒng)”迎來了飛躍性的“版本更新”，這個版本能“殺毒”（治貪官惡吏）、能“優(yōu)化”（整肅社會風氣）、能讓彼時混沌的國家機器重新轉(zhuǎn)起來。

但如果你認為，朱子是紙上談兵的空想家，那就大錯特錯?？纪げ粌H是朱子的“書房”，更是他的社會實踐“實驗室”。

在地方當官時，遇到災(zāi)荒，他直接扎進災(zāi)區(qū)當抗災(zāi)“總指揮”；被召進朝廷，他更是把“硬骨頭”的個性拉滿?；实圩鲥e事，他直言不諱地批評；朝政有弊端，他寫奏折一條一條地指出。

這樣的剛直，刺痛了朝中奸佞。奸臣們將朱子的學說污蔑為“偽學”，把追隨他的學者打成“逆黨”。可他從不后悔，哪怕身患重病，還要讓人扶著去書院講學！在生命最后三天，他還在病榻上修改《大學》誠意章。

正是在考亭這九年，朱子的思想日臻成熟：他的格物致知，不是讓學生死讀書，而是從身邊事領(lǐng)悟道理；他的正心誠意，不是掛在嘴上說教，而是身體力行感化人心。有不少學子被他這份“瘋狂”而打動，紛紛跑到考亭來求學，成就了理學正脈、閩學之源——“考亭學派”。

打上“儒學系統(tǒng)”的“漏洞補丁”

其實，朱子版“儒學系統(tǒng)”的“版本更新”之所以是飛躍性的，不僅在于創(chuàng)新，更在于其強大的“漏洞補丁”。

說到這，我們就得請出另一位儒學“主理人”孔子返場發(fā)言。

在儒學發(fā)展的兩千多年里，前有孔子，后有朱子。這兩位儒學“主理人”——一位開宗立派，一位更新立意。

我們先從思想開始講，春秋時期，天下大亂、禮崩樂壞，孔子喊出“仁者愛人”“克己復(fù)禮”，想給社會立下規(guī)矩。這套理念只說該做什么，沒講為啥要這么做，還沒上升到本體論的高度。

到了南宋，朱子面對的情況更加復(fù)雜。所以，他在考亭做的第一件事，就是把這份“空缺”給補上。他把仁義禮智這些道德準則，上升到宇宙終極法則，即“守道德就是順應(yīng)天理”。

用這套邏輯講什么道理呢？拿朱子爭議最多的觀點來舉例——“存天理，滅人欲”。這聽上去像是泯滅人性的“雷人語錄”，但追溯“原文”——“飲食者，天理也，要求美味，人欲也。”補全上下文后，你會發(fā)現(xiàn)，朱子反對的是：本來吃飽就行，你非得大吃大喝。

朱子想講的，從來不是不準有欲望，而是怕“人欲遮蔽天理”，過度欲望只會讓個人行為失序、社會規(guī)則混亂，最終打破人與自我、與宇宙的平衡。這恰恰印證了孔子提倡的原則、儒家核心的思想——中庸。

兩位儒家思想“主理人”處理經(jīng)典著作的方式也有不同。

孔子是儒學“奠基者”，面對春秋時期典籍散亂、真?zhèn)坞y辨的局面，他耗費大量心血做整理。在中華上古文明的基礎(chǔ)上，孔子塑造發(fā)展了中華文化的氣質(zhì)，塑造了中華民族的文化心靈，后世歷代儒家學者都在傳承孔子的這些思想。

千年之后的朱子，面對時代的新變化，選擇對孔子之后的儒學又進行了總結(jié)，不僅繼承和發(fā)展，還吸收了外來文化。他深知此時的儒家思想需要“通俗、易懂、可操作”，于是走了條整合創(chuàng)新的路——不僅給儒家經(jīng)典做注，還特意把《大學》《中庸》《論語》《孟子》合成“四書”，重新進行詮釋，梳理儒學核心脈絡(luò)。

兩位哲人瞄準的受眾也不太一樣。

孔子的思想更像“精英教材”，主要給上層貴族和讀書人看，老百姓總覺得離自己的柴米油鹽有點遠。

朱子的“更新”抓準了一個關(guān)鍵點——面向普通受眾。他特意編了《家禮》這種生活手冊，把“孝”“禮”分成具體步驟，甚至連日常待人接物該說什么話、行什么禮都寫得明明白白。他以書院為平臺，主張在鄉(xiāng)村辦“社學”，讓普通子弟也能學儒學。

所以，我們要怎么理解朱子？

他的“廣”，是為天地立心，為萬物打造個理性的框架。

他的“微”，是為生民立命，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誤導(dǎo)人心的細節(jié)。

他的“綜羅百代”，是為往圣繼絕學，整合所有前人智慧，只為找到那條適合的路。

他的動力源泉，是中華民族傳統(tǒng)文人最崇高的理想：“修身、齊家、治國、平天下”。

當我們重新站立于考亭書院的石牌坊下，就會深切感悟到：朱子燃燒生命所點亮的，從來不只是書房里的燭火，而是他理想中，國家長治久安、百姓安居樂業(yè)的人間煙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