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日，筆者隨同延平區(qū)文物部門工作人員對轄區(qū)內(nèi)的朱子遺跡進行普查，相傳朱子曾講學于九龍書院，因此九龍書院被列入此次普查重點對象。九龍書院位于延平區(qū)樟湖鎮(zhèn)香山村的九龍山麓，依山而建，環(huán)境清幽，如今猶存遺址，雖長滿了茅草和雜樹，但其四周輪廓依然十分顯眼，四周圍墻石基上長有的矮樹，將書院圍成長方形的布局，據(jù)現(xiàn)場目測書院面積約有30畝。據(jù)當?shù)夭绦沾迕窕貞浾f，書院舊址曾被開墾成良田，與書院門前的稻田連成一片，因沒人耕作已荒廢了。這院前稻田可能是當年的學田，為院產(chǎn)，其中有一大丘田，村民叫作“龍船丘”，意思是說在田里就可劃龍舟，一季下稻種就達12公斤，按當?shù)卮迕駬Q算方法推測其面積有8畝之多。

我們撥開亂草叢尋找到2個80厘米見方的石礎(chǔ)、斷截的石柱（旗桿石）、石臼和馬槽等。筆者還在舊址前看到村民新開挖的一條長20多米的水渠，在約高2米的渠壁上，自上而下分別為耕作層、文化層和自然巖層，而且從渠邊的泥土中還能找到不少青白瓷、青瓷、醬黑釉瓷的殘片，當是盤、盞、盅、執(zhí)壺等器皿毀損后的遺留。令人驚喜的是，工作人員還在其間找到一個獸面瓦當，帶回進一步研究后，得知這種瓦當在閩北還是首次出土，極為罕見。

九龍書院或脫胎于九龍院

九龍書院遺址所在的香山村，古稱蒼（舊作或“嵢”）峽。唐元和二年（807年），福建觀察使陸庶沿閩江北岸“鏟峰淹谷，停舟續(xù)流，跨木引繩”，修建自福州至延平的“福延官道”，蒼峽便成為這條官道上一個重要的驛站，也是進入閩西北的必經(jīng)之地。五代在此設(shè)靜江鎮(zhèn)，是當時延平轄區(qū)所設(shè)的羅源、東津、永平、西津、靜江等五鎮(zhèn)之一，據(jù)舊志稱后唐同光元年（923年）建有九龍院（寺院）。宋元豐三年（1082年）設(shè)蒼峽寨，南宋著名詩人劉克莊在《送勛侄之官嵢峽》一詩中云：“津吏難繩束，灘船易覆翻。能除一方害，不忝二劉孫?！笨梢娚n峽設(shè)寨不僅要擔當陸路的換馬遞書任務，還要擔任整治水路險灘的要職，通過疏浚以保閩江上下游漕運暢通。明代設(shè)巡檢司。清代設(shè)溏哨（相當于現(xiàn)在的水上派出所）。由于古代蒼峽地踞水陸要津，開發(fā)較早，貨物往來，漕運繁忙，歷代朝廷都派官員駐守，這在一定程度上推動當?shù)亟?jīng)濟繁榮，為創(chuàng)建書院奠定了物質(zhì)基礎(chǔ)。

福建書院始建于唐，至宋鼎盛，全閩陸續(xù)修建了百多所書院，延續(xù)到清末。書院的命名大致有三種類型，或以地名為名，如考亭書院、武夷精舍；或以所崇祀的先賢命名，如延平書院、紫陽書院；或以辦院宗旨命名，如養(yǎng)正書院、明德書院。據(jù)舊志記載：“九龍山，長安（北）里，九峰蜿蜒如龍，九龍書院在其麓?！笨梢娖湟蚓琵埳蕉妹?。據(jù)《福建省志·教育志》稱：“歷代書院多建在遠離塵囂，風景優(yōu)美的地方。或借寺、觀、祠、廟而設(shè)，或選在歷代有影響的名人、學者之讀書、講學處。”然而，九龍書院建于何時，舊志未見詳記，據(jù)筆者推測它最有可能建于北宋時期，其一，舊志中記載后唐同光三年修建九龍院，卻未提及九龍書院；其二，宋初以來，最高統(tǒng)治者重文輕武，這極有可能促使當?shù)毓匍L或富商決心出資創(chuàng)辦書院，方便官員、驛吏、戍卒、商戶和里人子弟入學受教；其三，目前在九龍山麓并未找到寺院遺跡，反而能找到書院舊址，推測可能先有九龍院，后有九龍書院，九龍書院是在九龍院舊址上修建的；其四，舊志又稱“相傳其地為四先生舊講學之所”，由此得知九龍書院辦學規(guī)模比較宏大，也具有一定的影響力，吸引了楊時、羅從彥、李侗和朱熹“四先生”等一批鴻儒到此講學。楊時生于宋慶歷四年（1044年），他到此講學當是成年之后，在此不妨假設(shè)楊時40歲之后到九龍書院講學，即北宋元豐年間書院可能就已存在了，最有可能的是宋元豐三年蒼峽設(shè)寨，作為配套設(shè)施的九龍書院也因此而興建。若此說成立，那么九龍書院比南劍州知州、建安人曹修古于宋天圣二年（1024年）創(chuàng)辦的南劍州州學遲半個世紀，卻比南劍州知州陳宓于南宋嘉定二年（1209年）在九峰山麓創(chuàng)辦的福建第一所官辦書院——延平書院要早一百多年。

朱子講學時或植雙榕、留題詩

朱子一生喜歡植樹，年幼之時即在父親朱松陪同下于尤溪寓所附近種下樟樹，被后人稱為“沈郎樟”。因此，各地多有朱子種樹的故事。在蒼峽同樣流傳朱子在寨址之上曾手植榕樹的傳說。據(jù)舊志載，“蒼峽，城南長安（北）里，兩岸青山回合，溪流轉(zhuǎn)折而去。有巡司公署，署前古榕二株，相傳宋時朱文公手植?！薄爸祆涫种搽p榕在蒼峽巡檢舊署前，今尋不存。土人稱在對岸溪口，胡綸題詩焉”。明代延平籍詩人胡綸賦詩《題朱夫子手植雙榕》曰：“朱子經(jīng)行處，雙榕植道旁。垂陰能數(shù)畝，被化即甘棠。偶爾留遺澤，千年結(jié)異香?；厮硷L雪里，不改舊蒼蒼?！痹诤]詩中得知朱子手植雙榕到明代已長成參天大樹，郁郁蒼蒼，蔭及數(shù)畝之地。

朱子經(jīng)行處的蒼峽寨便在九龍書院的山腳下，至今舊寨址與書院遺址之間還留存有青石鋪就的上山道路。蒼峽寨旁有一溪澗，其水源亦發(fā)于九龍山，溪澗兩旁峭崖陡壁，溪流飛漱，懸瀑清潭，景色優(yōu)美。這里曾是延平著名的“蒼峽石刻”景區(qū)，薈萃了多方名人崖刻，其中就有一方是朱子的手跡“行到水窮處，坐看云起時”， 其書法勁挺奔放，流動舒展。據(jù)舊志載：“傳為朱熹所書，文引自唐代王維詩句，每字28厘米見方，每行長160厘米、寬32厘米?！毕鄠髦熳赢斈晖甸}北至福州之間多次經(jīng)過蒼峽寨，但總是行色匆匆、日夜兼程，未作長時駐足，惜未留下詩詞?？赡苤熳釉诰琵垥褐v學之余，應當?shù)厝嘶驎荷介L（院長）之請而留下墨寶，彌補缺憾，但未見落款，或許朱子到九龍書院講學之時正遭受“慶元黨禁”的迫害，并不想連累無辜，故隱去署名。

如今，由于水口電站蓄水，該石刻已移至香山新村農(nóng)民公園內(nèi)，供人瞻仰觀摩。據(jù)當?shù)卮迕窠榻B說，該石刻題字已經(jīng)人鑒定為朱子手書真跡，有人開價數(shù)十萬金求購，被村民斷然拒絕。

九龍書院的興衰與文化遺存

由于舊志記載簡略，九龍書院的設(shè)置規(guī)模、學規(guī)學約、教材藏書、學田管理、教授師長、成名學生等不得其詳，這些都有待于今人進一步去發(fā)掘與研究。據(jù)志書稱：“九龍書院在縣治東南，長安北里。中有禮殿，以奉先圣，四配、十哲像。有祠堂，以祀楊、羅、李、朱四先生……明宣德間、殿堂傾圮，先圣與諸賢像，遷祀本縣學，門額故址猶存。嘉靖四年，參政蔡潮重建，后復毀廢?！睆拿鞔轮熬琵垥号e行盛大而隆重的祭祀活動來看，該書院建有禮殿奉祀孔子（先圣）、四配和十哲像，同時還建有祠堂專祀“延平四賢”，奉祀人物之完備堪比當今諸多文廟，可見這是一般規(guī)模較小的書院難以企及的。

蔡潮，明代臨海天臺人，從小跟隨父親蔡貽庵（時任福建蒼峽巡檢司大使）在蒼峽生活，他的兩個兄弟蔡湘、蔡涇病歿后葬于蒼峽，四十多年后，蔡潮任福建右參政，為兩位亡兄建墳，置祀田。可能蔡潮少年時曾入學九龍書院，且表現(xiàn)出異于常人的書法天賦，八歲時就峽谷泉邊題寫“蒙泉”二字，取《周易·象卦》 “山下出泉，蒙。君子以果行育德”之意，每字高110厘米，寬90厘米，筆劃粗達15厘米，字體為端楷，落款為“天臺八歲童蔡潮書于此”，這是一副難得的兒童書法作品。蔡潮于明嘉靖四年（1525年）修建九龍書院，這可能出于他是這所書院培養(yǎng)的莘莘學子，也有可能是他為第二故鄉(xiāng)蒼峽留下一段美好的記憶。

明宣德年間，由于九龍書院殿堂傾圮，“先圣與諸賢像，遷祀本縣學”，南平縣學收藏諸賢像，若得妥善保存至今，或許今人在南平博物館或其它場所有幸得睹孔子像和延平四賢像，有可能就是屬于九龍書院的舊藏。

□胡鳳俤/文 王商書/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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